本文摘自:《被阉割的文明:闲话中国古代缠足与宫刑》,作者:陈存仁,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前文写老太监讲宫中旧事,提到“黑车”,说得还不够详尽准确。我在徐珂所著《清稗类钞》上,查到详细的记载,兹将原文转录如下:
京师有某某数处,为黑车停驻待客之所。黑车者,夜行无灯,密遮车窗,使乘客不知所经之途径,故谓之黑。某处有茶肆,欲乘此车者,往饮茶,并预习其一定之隐语,与茶博士言之。茶博士即以隐语为之招一车至,不议车价。来客亦不必与车夫交一言,径上车。车夫即为之送至一宅,推客下车。车夫又以隐语告宅中之人,匆匆竟去。即有婢女持灯,引客入一所,如巨家之绣闼者。凡所身历,无殊刘阮之入天台也。凌晨,车夫呼门,复匆匆送之原处,亦不索车值也。
楚北郎中章某,美丰仪,宦京师,尝为友招饮于酒楼。宵分剧醉,家中车不至。踯躅独行,过一委巷,有车辚辚然来。章以为家所遣也,招之。跨而上车行,纵横曲折,莫辨东西。久之,至朱门之侧,石级十重,危墙数丈。章甫下,御者遂以物幕其首,曳以行。章大骇,然不能支持,觉前后左右凡有数人,或推或挽,逾门阂甚多。俄至一所,众为解其幕。视左右,则美婢二三人,明眸巧睐,吹气如兰。视其处,则画堂明烛,珠帘半掩,地上五文鸳绵,着履皆柔。堂中兽炉一,香气徐熏,弥满一室。章仓皇无措,亟询婢。婢笑曰:“既甘心来此,何问为?”俄而屏后一丽人姗姗来,既至前,见章曰:“噫,此非某郎也?”顾长婢曰:“汝亦不审耶?”婢曰:“此皆某误事,今乃如此!”章木立不敢动,见长婢向丽人耳语久之。丽人面微赧,入屏风后,数婢推章入他室。章此时渐已了解,顾心尚微怯,即听婢所为。婢为易衣膏沐,历一时许,始毕事。时丽人已低鬟微笑,立堂前。婢持酒肴来,令章就丽人同坐。章不能多饮,婢执壶力劝,章勉饮数杯,丽人亦微有酒意。婢撤肴馔送归寝,衾褥华洁。章中夜醒,酒渴思茶,视丽人睡已熟,床前一几,上有水果数枚,伸臂探取之。时灯已欲烬,手误触一物,坚且方,疑为印章,即纳枕畔,更攫果。食方半,闻叩门声,丽人惊醒,促章同起披衣,即潜纳印章于囊中,欲以为证。比出门,婢仍幕之如前。登车至家,天未明也。出印视之,象牙小方形,上刻某某启事,章大骇汗。盖某某者,乃某部侍郎,章即其部之郎中也。越数年,某某没,始敢以告人。
《清稗类钞》所记的“黑车”,是当时老百姓皆知的,不但宫中的太监自己知道没有能力,为了争宠起见,不得不出力为宫中妃嫔等找寻美男子来解决问题,找到之后,就用黑车载入宫中,到天未明时,又用黑车送出宫禁之外。而且有若干妻妾成群的显贵之家,也经常有这种黑车在后花园小门中出入。所谓上有所好,下亦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