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激荡中国海》,作者:王佩云,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1998年早春2月,笔者与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几位同行去荷兰皇家壳牌采访,在阿姆斯特丹运河出海口看到一艘中世纪的航海船,据介绍即哥伦布时代远渡重洋的船只。看那船体并不大,载重量也很有限,却在船头、船尾和左右舷布满火炮,完全是攻击型的,本地人也毫不隐晦地称之为“海盗船”。几个中国新闻人由此生发出许多感慨,从哥伦布们的海上征服和劫掠,议论到了当年欧洲大航海的动机,以及支撑这场大航海运动经久不衰的动力。
遥想当年,欧洲大航海那样赤裸裸地追求物质财富,一定会让讲究“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中国士大夫阶级感到不齿。哥伦布在日记中写道:“黄金真是个美妙的东西,谁有了它,谁就可以为所欲为。有了黄金,甚至可以使灵魂升入天堂……”这种拜金主义的言论,我们孔老夫子的门徒听了肯定都会大惊失色,慌不迭去舀山间清泉洗耳朵。然而,就是这种追求经济利益的直接动因,使得世界航海大潮一浪高过一浪,即使船毁人亡,也会前赴后继。他们在美洲进行充满血腥味的抢劫,在亚洲展开欺行霸市的不平等贸易,在非洲甚至从事贩卖奴隶的罪恶生意,让所有受害国民众至今记忆犹新。但欧洲列国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也就这么着同它们在海外的殖民体系一起建立起来了。正如马克思所说:“美洲金银产地的发现,土著居民的被剿灭、被奴役或被埋葬于矿井,对东印度开始的征服和掠夺,非洲变成商业性地猎获黑人的场所;这一切标志着资本主义的曙光。”
由此可见,历史的进步有时会孕育在无耻、野蛮、残酷和血腥中。而导致东西两个半球文明交汇和世界历史由分散走向整体的大航海运动,并非是一连串的偶然事件,而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科学技术进步、做世界居民的朦胧觉醒,横空出现了一道历史需要迈过的门槛。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对于当时正在不断累积的资本主义元素来说,田园经济狭窄的地域环境,局限于小国寡民的商品交换,成了无法忍受的桎梏,冲破大海藩篱去广阔空间寻求发展已是时代的迫切愿望。欧洲因为有了不顾一切积累财富的强烈冲动,在大航海中迈过了这道历史门槛,率先用近代文明取代了中世纪的愚昧和落后。
大概很难说是偶然的巧合。欧洲的大航海与其文艺复兴几乎是前脚跟后脚出现,在15、16世纪的欧洲,在漫不经心的观察者看来许多纷繁杂乱的前所未见的事物,都可以找出因远洋航海和地理大发现给欧洲带来的生活秩序的变化,及其对人们思想观念的巨大冲击。生存问题对那个时代的欧洲人来说,首先意味着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征服海洋,而在征服海洋的过程中也在大幅度改变欧洲的人文环境。大航海全面激活了西方的智慧,各类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领域的探索不可思议地出现大突破,近代思想家和科学家争先恐后诞生在这片土地上,许多直到现在还拥有难以磨灭的睿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