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摄影师乔·奥唐奈(J o e O'Donnel)并不是一个为人熟识的名字,但作为美国重要历史的见证者,他手中的相机记录下的决定性时刻,却在历史长河中永留史册:朝鲜战争期间,杜鲁门与麦克阿瑟在威克岛的握手;1959年在莫斯科举行的美国国家展览会开幕式上,尼克松与赫鲁晓夫那场著名的“厨房辩论”;1962年“猪湾危机”期间,肯尼迪总统蹙眉沉思的形象;对美国人而言,最难忘的镜头莫过于小约翰·肯尼迪向其父肯尼迪总统的棺木敬礼的画面,这张照片曾让无数美国民众为之动容。尽管奥唐奈的作品见证了美国上世纪最重要的一段历史,但作为政府专职摄影师,他的名字却鲜为人知,他的作品没有玛格南摄影师那样显赫的署名,即便广为流传,作者也往往被媒体忽略。即使是1968年退休后拍卖的部分签名作品,也并未使他扬名。
与名望不成正比的,是乔·奥唐奈为事业付出的沉重代价。在经受了50余次心肺部手术的折腾后,85岁的他终于在田纳西州的家中离开人世,而那天,恰是长崎遭受原子弹轰炸62周年纪念日。他的妻子酒井美子(Kimiko Sakai)表示,在长崎和广岛拍摄时遭受的强烈辐射导致奥唐奈体质虚弱,从某个角度说,他也是原子弹的牺牲者之一。
23岁时,乔·奥唐奈作为一名海军军士前往长崎,任务是拍摄原子弹爆炸后当地被摧毁的情况。继3天前美军在广岛投下第一枚原子弹后,1945年8月9日,这个日本九州岛西岸的海港城市,又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奥唐奈1922年5月出生于宾夕法尼亚州,高中毕业后入伍海军,同时开始学习摄影。1945年8月28日,他所在的海军团受命在距长崎10英里处登陆日本,由于轰炸区域遭到封锁,他步行来到长崎。在2005年接受《美国资产》杂志的一次访谈中,他描述起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整个城市空空荡荡,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腐烂的气味,没有鸟,没有风,一片荒芜,难以想象这曾经是个涌动生命的城市。”
奥唐奈在长崎与广岛拍摄的作品,是原子弹爆炸现场的首批官方影像记录。这批照片如此令人震惊:一个孩子背着他死去的弟弟去火葬场;整整一屋子的孩子坐在课桌前,全都被烧成了灰烬;受伤的人们整张脸上的皮肤都被揭去,剩下血淋林的肉暴露在空气中……
随后,奥唐奈又相继赶去日本其他遭受常规武器轰炸的城市进行了长达7个月的拍摄。他随身携带了两架相机,一架为军方拍摄,另一架则为自己拍摄。回到美国后,他将自己拍摄的照片统统锁在了箱底,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直视那些画面。
半个世纪后,当奥唐奈终于能够放下心理包袱,打开尘封着历史记忆的片匣,揭开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残忍面纱时,他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反对核武器的公益事业中。1995年,奥唐奈先后在日本和美国出版并展出了这些照片。然而,将这些血迹斑斑的恐怖画面公布于众,却冒犯了那些二战退伍老兵。老兵们抗议说,为这些照片配的说明文字曲解了美军当年投放原子弹的意义。他们认为,尽管原子弹摧毁了广岛和长崎,造成了数万人死亡,但其直接促成了日本投降,因此避免了计划中的对日本本岛的入侵,而那样的入侵,会给盟军、日军及日本平民带来非常严重的伤亡。
然而,奥唐纳却并不认可这一观点,在接受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的采访时,他表示自己曾亲临日本,最有发言权。在他看来,当时日本的状况完全可以用常规武器来解决问题。“在‘小男孩’被扔下去前,没人知道接下来的1分钟会发生什么,这柱白云在3分钟内升到了30000英尺高,随后是50000英尺……天知道,我们干了些什么?”
战后,奥唐奈再也无心经营自己的摄影工作室,他移居华盛顿,通过一些家庭关系,不久便成为白宫的专职摄影师,把记录下各国政要相处时的亲密动作视为自己的工作乐趣。直到多年以后,奥唐奈偶然在肯塔基州的一次宗教仪式上见到一尊燃烧的耶稣雕塑,那尊雕塑顿时唤醒了他对广岛的记忆。他买下了雕塑,并打开他尘封已久的皮箱。
在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的专访中他说:“1950年,在威克岛沙滩上,我曾鼓起勇气问杜鲁门总统,在决定使用原子弹时是否对自己的决策有过怀疑?‘真他妈的对!’杜鲁门总统回答,‘简直后患无穷啊!’不过我当时太羞涩了,不敢再进一步确认他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