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全是毛泽东没出五服的堂弟。照片右一是徐寄萍、右二是毛泽全,左一是毛泽全的亲哥哥,前排右一是毛泽全的三女儿毛远平,右二是毛泽全的大女儿毛远慧。
今年是我的丈夫毛泽全诞辰100周年。我以86岁的高龄,写下毛泽东与我们一家人以及韶山乡亲们之间的一些往事,既表达对他们的怀念,也是为给后人留下一份纪念。
我和毛泽全相识是在1942年冬,当时他在华野一师二旅供给部任副部长,我在苏中二分区供给部任会计股长,后来二旅与二分区合并,我们便在一起工作了。当时他的姓名是王勋,共同工作一段时间后,经常接触互相有了了解,经分区政委陈时夫、司令员段焕竞从中撮合,我们于1943年春结婚了。当时他只简单说过他原名叫毛泽全,1938年从延安党校毕业,分配到皖南新四军军部岩寺兵站当指导员。
1950年部队过江后,23军驻扎在宁波,军后勤部驻章桥镇,我这时已经临产,因为前两个孩子都是在战争年代生产,这次想好好坐个月子调养一下。临产前托人把我妈妈从上海接了过来。
当时我们一家住在章桥一个殷实的老百姓家里。3月26日下午,医生到家里来接生。我妈妈一直守在身边,孩子顺产生下来了。刚生下小孩没两天,毛泽全接到调令,要他即时去南京军区后勤部报到。因23军很快要去打舟山,我们不能留守。在小女儿远平出生的第8天,我们出发随行南京。记得当时我们老少5人加上警卫员、运输员3人连同全部家当,乘坐一辆军用小吉普加一个拖斗从章桥出发,经杭州、上海一路颠簸到达南京华侨路军区招待所。我们俩都分配在南京军区后勤生产部工作,泽全任部长,我任财务科副科长。
1950年春我们调到南京华东军区后勤部工作,王勋经组织批准恢复了原名毛泽全。1950年夏他出差去北京,回来后告诉我,他此次去中南海见到了毛主席。主席问他延安分别后到哪里工作去了,怎么一直未听到消息。他告诉主席自己曾改名王勋。主席诙谐地说:好嘛!王字的笔画端端正正,不像毛字底下还有个尾巴呢!接着询问了他10余年来工作学习及组成家庭的情况,并向当时在场的陈毅同志介绍“这是我的弟弟毛泽全”,陈司令员笑道:“知道!我们在皖南盐城军部都见过。”1952年,我们又从华东军区调北京总后勤部工作。
1952年“十一”刚过,正值中秋佳节下午,中南海来车接我们一家去见毛主席。泽全和我及远慧、远玲、远平三个女儿一道去的。进了中南海西门车开到一个院内,只见毛主席正坐在一个凉棚下的藤椅上看材料。见我们来,他很高兴地站起来说:“哟!泽全,你还有这么一大家子,好!好!”我们俩赶紧走上前和主席握手,孩子也上前去喊:“伯伯好!”“好、好,娃娃们好。”主席高兴地边答应边招呼:“坐、坐,大家都坐下来。”我见主席这样热情而随和,也就放开情绪不再拘束了。主席问我家庭和工作情况,我说我是1940年在上海参加了学生协会,1941年随一批同学到苏北新四军一师参军,父亲是教员,已病故,现有母亲和两个妹妹,两个妹妹在上海工作,是解放前入党的地下党员。主席连连说:“好!好!你们是革命家庭!”他风趣地问我:“你是从上海去革命根据地的高中学生,为什么要找泽全这样一个土包子,种过地的泥巴坨子?”见我不好回答,他接着对我俩说:“这很好,你们一个是工农分子,一个是革命知识分子,我党就是要知识分子工农化,工农干部知识化,互相取长补短,互相帮助学习。”主席还关心地问我:“看上去你身体较瘦弱,有什么病?”我说:“没大病,只是常头痛。”主席说:“你去医院看看耳朵,有时耳朵有病治好了,头就不痛了。”我感激地答应着。接着他又问孩子们在哪儿上学,远慧说:“我在十一小学三年级,妹妹远玲在五一幼儿园,今天同学知道接我到中南海见毛主席,都要我代问主席好!”毛主席高兴得一个劲儿地笑。谈了一会儿话,叶子龙同志过来说进屋吃饭吧。主席说:“娃娃们不能吃辣椒,今天添盆炒鸡蛋给娃娃吃。”
进了客厅见到主席姨表兄王季范老先生,还有几位从韶山来的乡亲也接到这里来了,其中有主席的老师李漱清,主席幼时的伙伴邹普勋满舅舅(泽全的亲舅舅)。听满舅舅说,老家乡亲们想来的人太多,经主席同意来才接待,不经事先招呼的来也不接待。到北京后主席很热情,给每人制一套毛衣裤、一套料子衣服、一顶鸭舌帽子。满舅舅邹普勋在乡间是个刻石碑文的石匠,一经穿戴起来显得精神多了。吃饭时四菜一汤,都是苦瓜、茄子、辣椒之类,外加了一盆炒鸡蛋。主食是红糙米、小米加青菜做的二米饭。主席吃的很香,还细心地要一旁的秘书同志另放一个碟子说:“普勋有病、另外单独夹给他吃。”
饭后一起围坐着,主席抽烟,我们吃苹果。五岁的远玲说:“伯伯,我给您跳舞。”主席高兴地说“好!好!”远玲边跳边唱,主席还和着拍轻轻地拍着手。两岁半的小远平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主席。主席笑着指着她说:“你看娃娃这双明亮的眼睛,正在仔细观察周围的世界,以后世界是他们的,有他们钻研的时候呢!”
我们告辞前,毛主席让叶子龙将桌上的鲜果和糖果拿一些给娃娃们带回去吃。主席随我们出院门,忽然问:“怎么少了一个娃娃?”我笑着说:“远平睡了,已先抱进车中。”主席松了一口气。车子慢慢开动了,我们隔着玻璃看到主席还站在那里挥着手。
1954年深秋,毛泽全的母亲来到北京。当乡亲们听说邹普勋及一批乡亲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后,也想去见见主席。毛泽全将这意思打电话告诉了中央办公厅。第二天,叶子龙同志乘车到总后勤部大院接我们去中南海,我们领着婆婆及三个女儿同去。在车上,叶子龙笑着说:“今天去的人比较多,主席的孩子平时住校,今天是星期六也都回来了。”
车是从新华门进去的,下车后刚走到客厅门口,毛主席就迎出来叫了声:“婶母您好!”并埋怨我们,婶母到北京这么久了怎么不早告诉他?!婆婆已近80岁又是小脚,他亲自扶着婆婆上台阶,说:“慢点走、慢点走。”走进客厅一看,人确实不少,有钱希均、毛远耀和爱人胡觉民、王季范和他的孙子孙女、邹普勋、文家兄弟二人,还有其他几个乡亲。主席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坐坐或到附近转转去。我们带着孩子出丰泽园到海边垂柳下散步,并看了怀仁堂。返回客厅正在准备开晚饭,主席的女儿娇娇(李敏)、李讷和岸英爱人刘思齐也来了。娇娇非常活泼热情,两条长辫子对弯盘在两耳后边,笑着倒茶水,削水果,招呼客人。李讷不爱言语。她们三人都像当时中学生一样装束。客厅里摆开了两个圆桌,大人一桌,年轻的和娃娃们一桌。饭仍是红糙二米饭,菜比较丰盛,但也是一般的炒菜。我记得深的是一大盘红烧猪肘子,叶子龙将肘子皮挑了一大块夹给主席,主席很快吃了。叶子龙又从娃娃们那桌上夹了一块放在主席碗里,主席吃得特别香。主席谈笑风生,和文家表兄弟们谈起在外公家读书的事时,外公家堂屋挂的对联仍背得出来。文家兄弟带去几本当年毛主席用过的线装书籍,我拿过来一看,书中每页都有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可见当年主席读书的刻苦、认真。
谈话中,主席指着我婆婆对毛泽全说,你母亲是个好人,旧社会里带着你们受了很多苦,现在你们要好好照顾她过一段好日子。主席还说,我有一次到韶山调查,她见我脚上布鞋破了,就连夜赶做了一双新布鞋给我穿。有一位乡亲问主席,怎么没见江青同志?主席说:“她是候鸟,冬天去南方,夏天去北方,不常在家。”
另一位乡亲提出请毛主席写个条子给湖南省政府,替他在湖南安排一个参事之类的工作,主席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他说:“建国后韶山很多乡亲想来北京看看,我是很欢迎的,但一年不能来得太多,来的多了我招呼不起哟,你们来去的一切费用都是我的稿费付的,另外还要给当地政府添麻烦,所以不能多来。生活确有困难,我可以接济点,至于安排学习工作这类要求就办不到了。你们也不要打着我的旗号找湖南当地政府麻烦,这点请你们原谅,也请回去后和其他亲友们说清楚!”后来听邹普勋对我们说,这次来的乡亲们每个人添了一套绒衣裤、一套棉衣裤,规格比上次降低了,主席也真有些招待不起了。
1956年4月的一天,晚10时许,中南海来电话,通知我们立即和刚从韶山东茅塘家乡来的纯珠哥一道去见毛主席。这次是到主席办公室。房子不大,放了一张办公桌,几张沙发。我们一进门,主席就爽朗地说:“我刚睡醒,现在是我最精神的时候,大家先吃饭后谈。”其实我们已吃过晚饭,当时就在办公桌旁放了两个不大的方桌,桌上有几小碟炒茄子、辣椒、苦瓜、西红柿炒鸡蛋。主席指着西红柿说:“这东西我就不爱吃,可医生说有营养,鸡蛋呢,医生一会说应多吃,一会又说不能多吃,我就不管那一套,医生的话不可全听也不可不听。”饭后,主席向纯珠询问家乡农业合作化的情况,问农民对合作化喜不喜欢。纯珠说,喜欢。主席说:“真喜欢还是假喜欢?”接着问每个农业合作化范围有多大?每户是不是还自家喂猪?纯珠一一作了回答。
主席说:“农业社目前宜小不宜大,回去后告诉乡亲们每户还是要多喂猪,猪多肥多,地里肥足就能多打粮食。”纯珠连连说是。纯珠是种田能手,他想不到主席对种地养猪这类事操这么大的心。主席又问“你母亲身体好吗?”纯珠回答:“身体还健康,还能喂猪喂鸡,只是下的鸡蛋自己舍不得吃,卖了换钱用。”主席即说:“拿200元给你带给婶母买点吃的补补身体。”说完要秘书去拿钱,泽全在旁即说:“不用了,我们常寄钱回去。”接着主席又问道:“泽全,你现在工作任务紧吗?”泽全回答:“现在正在总后办的干部哲学学习班学习。”主席听后说:“那正好,你学习完后和总后领导请个假到湖南跑一趟,到你过去打过工、种过地的地方去了解一下农业合作化的情况和问题,回来后向我汇报。”说完主席又坐到办公桌旁用毛笔给毛禹居写了封复信,要纯珠带回去。主席写完信后对我说:“上次你不是想拍张合影吗?那天没拍成,今天就拍吧。”摄影师来后,主席说:“我们就这样自然地坐着拍好吧?”我笑着要求:“还是站在一起合拍吧。”“好!依你的意见。”主席说道。就这样,主席在中间,毛泽全和我及纯珠站两边,远慧、远平在前面,后面是两盆令箭荷花,这是我和孩子们最后一次见主席,也算留下这张合影作为珍贵的纪念。
1957年秋,毛泽全调总后内蒙古集宁办事处工作,走时未打搅主席,到集宁后才写信告诉主席,并要求寄一张主席全家相片。不久,主席的机要秘书高智同志复一回信说主席没有全家合影,并希望我们在新单位好好工作,信中附来主席站在湖边垂柳下的个人相片一张。此后我们虽曾多次进京,但再也没有见过主席,直到他老人家去世,才在松柏丛中见到了他老人家的遗容。
毛泽全早年从韶山跑出来追随毛泽东走上革命道路。这位比亲哥还要亲的堂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不幸去世,毛泽全因悲痛过度而昏厥两次,住进了301医院救治。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和他对毛主席的爱戴是深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