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乏硬骨头的文人。鲁迅先生,人称他的文章是匕首、是投枪,他向黑暗的社会冲锋陷阵。最近读了岳南先生写的“一代国学大师”一书,又认识了一位硬骨头文人刘文典先生,故神思奔逸,有了许多杂芜的感想。
刘文典和傅斯年、陈寅恪、沈从文是同一代人。他早年加入同盟会,还是个革命家。1907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日、英、德语,海归之后,一度担任孙中山的秘书。1917年受陈独秀之聘出任北京大学文科教授,兼任《新青年》杂志英文翻译和编辑。他选定了古籍校勘学为终生研究的课题,以巨著“淮南子鸿烈集”和“庄子补正”十卷问世,震动文坛,成了中国近代史上最杰出的文史家之一。
刘文典学贯中西,思想学问博大精深,是当之无愧的学术大师。但持才自傲,狷介无比。他说中国懂得庄子的共有两个半人,一个是庄子本人,另外一个就是他。如此自夸非信口开河。他连搞新闻学的沈从文都看不起,评沈从文升教授时他就说:“在西南联大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应该拿四百块钱,我该拿四十块钱,沈从文该拿四块钱。可我不会给他四毛钱。沈从文都是教授,那我是什么?那我是什么?我不成了太上教授了吗?”
他并不是一概狂傲,对学问如渊似海精通十四种语言的陈寅恪先生敬重有加,不敢有半点造次。他公开承认他的学问不及陈氏之万一,多次对学生说:自己对陈氏的人格、学问不是十分敬佩,是十二万分的敬佩。
刘文典才高学广,蒋介石抬举他为国宝,可他不买账。在安徽大学校长的任上,为学生运动的事,当面顶撞蒋介石,不称“蒋主席”,竟敢当面叫他“新军阀”。蒋介石没按“大清律”以“大不敬”治罪,更未因言治罪。蒋介石在盛怒之下动了粗,当众打了他两个嘴巴。
刘文典不甘示弱,也动粗还之,当众飞起一脚踢在蒋介石的肚子上。蒋捂着肚子,疼得脸上直流汗。蒋介石并未下令让左右把国宝五花大绑拿下,以刺杀领袖未遂定罪,只下令关押了七天,好像是以“治安条例”殴斗处理的民事案。
探究历史讲究“无证不立”、“孤证不立”。鲁迅先生在他的《知难行难》一文中提到了这件事,可做旁证。
此事轰动一时,风传学界,刘文典被视为敢做敢为的民族英雄,声震天下儒林。见到校长大气都不敢出,只会说“哈依”的人是不可能有如此作为的。
出狱后,根据蒋介石的命令:“必须滚出安徽!”看来还是给出路,没放逐到国外。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聘他到清华大学出任国文系主任,国民政府教育部没因有踢蒋的历史不许人用,组织部也没对他内控使用,还是很开明的,重的是真才实学。
蒋介石杀了很多人,但对两个人是很宽厚的——一位是张学良,软禁之时,有夫人陪伴,有厨师伺候,可以散步、钓鱼,宋子文整汽车的送洋酒罐头。蒋对刘文典这个国宝也是宽大为怀的。
(摘编自日本《东方时报》 作者: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