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中的方志敏(中)和他的两名军官
“不编不散,一编就散”朱总司令曾经这样痛心地评价红10军团的的失败。的确红10军团这支8000多人马的队伍,从1934年11月编成到1935年1月覆灭只存在了短短两个月。
谭家桥一战便是转折点。
1934年11月初,奉命执行"调敌"任务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第7军团,从中央苏区长驱3200余华里,进入赣东北根据地与红10军会合。11月上旬,根据中革军委的电示,这两支部队整编为红10军团,方志敏任军政委员会主席,刘畴西任军团长,乐少华任军团政委,参谋长粟裕(后任),下辖2个师。原红7军团缩编为第19师,师长寻淮洲;原红10军缩编为第20师,师长刘畴西兼任。
红10军团改编不久,先遣第19师赴浙西、皖南游击,尔后军团部率领第20师也赶到皖南。12月11日,全军团在黄山东南的汤口合兵一处,首战谭家桥,始成败局。
当时敌情是浙江保安纵队、第7师第21旅、第49师、补充第1旅等部,正分三路合围皖南。鉴于追敌左右两翼相互靠拢很紧,唯有补充第一旅孤立突出,判断其与中央纵队主力第49师至少有8小时路途。该旅第2团曾经被红19师在分水县附近击溃过,劳师疲惫。红军攻击此手下败将,心理上居有优势,而且预设战场地形也非常有利。从乌泥关到谭家桥两侧都是山地和森林,便于部队隐蔽。红军如果能打掉补充第1旅,不但能补充大量匮乏的物资装备,而且能挫灭敌人的气焰,真正在皖南立足。
红10军团的作战部署是在乌泥关到谭家桥一带10华里处设伏,以军团教导队和土地雷队在公路两侧布设地雷,如敌未发现红军,则待其进入火网内,再采取一致动作予以杀伤,否则需等主力部队打响后,才自正面展开迎头堵击。在伏击地域右翼以第20师2个团和第19师第56团埋伏在谭家桥以南至石门岗北端一线高地密林,担任正面攻击,待公路上的地雷爆炸后,3个团同时出击,抑制敌于公路上面,将其挤压消灭在黄山脚下。在伏击地域左翼埋伏了第19师的2个团,待主攻方向打响后,越过麻川河,从石门岗以东向乌泥关穿插,全力截断敌后路。
这场战斗的立意是很积极的,但寻淮洲和粟裕对于具体作战部署是有异议的。他们认为第19师野战经验丰富,作风顽强;第20师是新队伍,组建时间不长,担任主攻略显不足。刘畴西却相当自信,以为他的老部队没什么问题。他的自信是很有资本的。其本人的经历就极具传奇色彩:1922年入党;参加过五四运动;担任过孙中山先生的警卫;黄埔一期,在第一次东征的棉湖之役------奠定黄埔党军赫赫威名的关键一战中,奋不顾身失掉左臂;照样日后参加南昌起义,又到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此等经历国共阵营中几人能及。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敌人。
补充第1旅名为补充其实并不属二流,是在1933年冬由保安编练处的3个补充团改编。装备好,素质高,军官多是军校毕业,士兵多是北方人,战斗力不弱。旅长王耀武,在刘畴西眼里也许只是黄埔三期的后进生,早年在上海站柜台的小伙计。但当年南下堵截南昌起义的有王耀武;四次"围剿"中坚守战略要地宜黄24天未被红军攻破,被蒋介石誉为奇迹的是王耀武;日后练出国军精锐第74军,在抗战沙场上八面威风的是王耀武。
12月14日,补充第1旅以第2团附浙保第3团第3营为前卫,其余按直属队、第3团、第1团的顺序,经乌泥关、谭家桥向太平县方向追击前进。7时许,旅本队抵达乌泥关,见到这一带地势险要,为防不测留下第1团防守乌泥关及其东西附近高地,其余人马继续前进。红军隐蔽地很好,敌人未发现任何踪迹,队伍浩浩荡荡前进。9时许,敌前卫团行至谭家桥以南约3公里处时,由于设伏部队枪走火,敌人立即警觉起来,发现了有红军埋伏,马上开始抢占路边高地,并派人向后飞报情况。这场伏击战瞬间变成了攻坚战。
敌“追剿队”指挥官俞济时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补充旅(王旅)附浙保陈营,应以一团以上之兵力,占领乌泥关至谭家桥间汽车路东端一带高地,以防敌人袭我侧背,并相机抄袭匪之侧背。另以两营以上兵力占领谭家桥西南、正南一带高地,向匪之正面攻击,并警戒我左侧。其余为预备队,应控置于515高地西南端待命。”接令后,王耀武当即命令前卫第2团附浙保1个营展开于谭家桥西南端一带高地坚守待命,令第3团迅速抢占515高地及其西北亘东南一带各要点,令第1团为预备队策应各方。自己亲率旅部特务连到前卫团督战。
战斗初起时,红军攻击猛烈,使敌第2团前卫营陷入混乱之中,敌团长、团副均负伤。但敌第3团第1营抢先攻占了515高地,直接支援第2团作战,另以工兵连、特务连攻占515高地西北小高地。敌集中了2个团的大部分兵力反扑谭家桥,尽占乌泥关以及谭家桥以东一带高地,由此战场主动权易位。反观红20师打硬仗的经验和思想准备不足,不擅野战,虽攻势很猛,甚至白刃格斗,最终溃败。
当红20师方面战斗一打响时,红19师即按作战计划向南出动,尚未通过前方高山地带时,红20师已经溃败。军团首长随即改变作战计划,令红19师回援,共同突击敌前卫,但未调得动部队。甚至“方志敏写信去调,又没调来。”红19师仍按原计划远出石门岗、乌泥关方向,“单独自打一方”。此时敌第3团已派出一个营占领了石门岗的制高点,俯瞰北面低地,将穿插行进中的红19师隔断在石门岗以东、以北悬崖峭壁之下。红19师队伍施展不开,被敌人火力压制在狭窄的山沟里,情况万分危急。该师只能被迫返回,改从石门岗西北发起进攻。寻淮洲亲自带队冲锋,虽然几经反复最后夺回了制高点,然而部队已丧失了攻击锐气,更不幸的是寻淮洲右下腹部中弹负了重伤。同时,红20师方面情况更加恶化,部队几次仰攻公路上的敌军均被打退,而且各处阵地反而被敌冲垮,多名高级指挥员伤亡。
下午2时左右,在站稳脚跟后,王耀武下达出击命令。红军也在作最后一搏,515高地成了争夺的焦点。敌第3团在高地右翼谷地的森林里布置了两挺重机枪,以猛烈火力阻击红19师的进攻。红军“虽死伤甚大,亦猛扑不已。”下午3时,敌正面出击部队在优势火力掩护下,突破了红20师最后阻击阵地,一部自左翼猛插红20师右翼,渡麻川河,攻抵军团指挥所附近,大有包抄之势。军团政委乐少华虽带队奋力反击,终不能挽回败局,自己右胸负重伤而退。傍晚5时许,红军败势已定,被迫撤出战斗。由于匆忙撤退,牺牲在阵地上的官兵尸体都来不及掩埋。绝大多数重伤员只能就地安置,后都被敌人搜出。个别担任警戒的小分队也来不及收拢,失去联系。
战后,补充第1旅的战报称:“是役也,为本旅各次剿匪战役中最猛烈之战争”,“然予匪以重创,亦此次为最”。红军伤亡300余人,被俘百余人,多名高级指挥员伤,部队士气严重受挫。补充旅负伤军官8人(第2团6人,第3团2人),士兵134人(第2团85人、第3团49人),合计142人;阵亡军官4人(第2、3团各2人),士兵51人(第2团30人,第3团21人),合计55人。浙保第3团第3营伤军官1人、士兵14人,合计15人;阵亡军官3人、士兵5人,合计8人。总计伤亡220人。该敌战报还称俘虏红军139人(含军官7人),缴获重机枪1挺、轻机枪5挺、步枪72支、军马2匹、军旗1面、关防印1颗。
此战一败,红军无法在皖南立,只能在寒冷的山区风餐露宿,靠兜圈子避敌,逢敌必战,逢战必退,部队战斗意志大大削弱。特别是刘畴西变得优柔寡断,行动迟缓。1935年1月,红10军团辗转至闽浙赣苏区边缘时,周围军情已非常危急。粟裕要求连夜突破封锁线,但刘畴西认为部队过于疲劳,当晚最好休息一下。方志敏后来让粟裕带领先头部队先走,他留下来等刘畴西一起行动。。粟裕带领少数部队,当晚坚决地冲过了封锁线。大部队由于耽搁,在怀玉山被敌军14个团重兵包围,苦战连天,最终兵败。方志敏、刘畴西等相继被俘。
蒋介石依然记得黄埔一期的刘畴西,决定党军生死的棉湖之役中那个英勇的教导第1团第3连党代表、黄埔同学会总务科长刘畴西。可以说,没有黄埔就没有蒋介石,没有棉湖恶战就没有黄埔军的威名。蒋介石特别嘱咐驻赣绥靖公署主任顾祝同,一定要将刘畴西争取过来。于是黄埔老同学过来探望,黄埔教官顾祝同也亲自来了三次。刘畴西面对死亡和友情、爵禄毫不为之所动。世人可以责怪他在战斗中的骄傲轻敌,犹豫不决,但他坚强的革命意志令人钦佩。方志敏在《可爱的中国》一书中,曾用"田寿"这个名字,记叙了他在狱中的不屈斗争。
方志敏在狱中以《可爱的中国》、《清贫》等文字,留下了一个共产党人的情怀。1935年8月6日,他和刘畴西并肩走向了刑场。
寻淮洲在部队撤退转移的途中因担架颠簸,造成失血过多不幸牺牲。由于当时环境紧急,被草草地埋葬在茂林。一般都认为25岁的林彪是红军中最年轻的军团长,其实当上红7军团长的寻淮洲时年还未满22岁。他长期在红4军名将伍中豪手下工作进步很快,19岁当师长,20岁当军长。四次反“围剿”时率红21军直插敌第52师后路,为全歼该敌创造了有利条件。寻淮洲为此获得了二等红星奖章。受到了中革军委的嘉奖。后根据俘虏的口供,王耀武找到了他的尸体,割首照相。
红10军团8000多人马,只有粟裕带着1个无炮弹的迫击炮连、无枪弹的机枪连、1个步兵连和部分伤病员、机关人员,共计400余人冲出了重围。他们虽是残兵,但更是火种,日后发展成为闽浙军区独立师、新四军第2支队、华野第4纵队、第23军,转战大江南北,建立了不朽的功勋。革命的意志、理想薪火相传,终于成为燎原大火。
斗转星移,1948年9月16日华野发动了济南战役,国共决战的序幕拉开了。
率领15个纵队共32万大军攻城的是华野代司令、代政委,当年血战谭家桥的幸存者红10军团参谋长粟裕。
率领14个旅共10万人防御济南的是山东省主席、第2绥靖区司令,当年的补充第1旅旅长王耀武。
粟裕亲拟了作战口号:"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
中秋夜,夺城夜。9月24日,济南全部解放。化妆出逃的王耀武在寿光县被民兵抓获。
也许此时,粟裕想起了14年前谭家桥的生死之战;想起了在南昌被枪杀的方志敏、刘畴西;在茂林匆匆掩埋的寻淮洲;在皖南山麓中战斗到最后一息的好兄弟;想起了老战友陈毅的那句激昂的诗句“捷报飞来当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