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韩业庭
她曾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代京剧专业大学生，后来成为前辈眼中的“知识型京剧演员”。几十年中，她足迹遍布欧、美、日诸国，广收“洋弟子”，为外国政要上京剧课，排演了100多部大量吸收利用中国京剧元素的外国戏剧，成为“让京剧走向世界的文化使者”。
一个冬日的午后，京剧表演艺术家孙萍和丈夫叶金森重新打开一个个旧信封。两位老人捧着泛黄的信纸，岁月的痕迹无法掩盖他们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和激动。
30年前，时任匈牙利总统的根茨·阿尔帕德给他们寄来第一封信。此后，他们之间的书信联络长达十多年之久。这些书信承载着一个外国政治家与两位中国艺术家的友谊，也记录着中国京剧海外传播的传奇故事。
孙萍天生一副好嗓子，很小的时候就能发出假声，经常跟着家里的“话匣子”学唱歌。能歌善舞的她，10岁便被招进宁夏京剧团学员班。15岁时，孙萍凭借现代京剧《赛驼之后》在全国文艺汇演中摘得大奖。1978年，不满18岁的她，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国戏曲学院，成为该院首批20名本科生之一，同时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代京剧专业大学生。
跟很多同学的大学生活不同，孙萍不仅用心学戏，还大量阅读，撰写了不少戏剧方面的论文，同时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英语。毕业后，孙萍进入国家京剧院，成为前辈眼中的“知识型京剧演员”。除了在舞台上绽放艺术芳华，剧院的外事活动中也少不了她的身影。
1990年，匈牙利布达佩斯室内剧院院长米克洛什·须茨和艺术总监奇思马迪阿·蒂博尔来华访问。“中国的京剧艺术太精彩啦！”观看了孙萍的演出，他们赞不绝口。不久，他们邀请孙萍赴匈进行文化交流。1991年秋，孙萍与丈夫叶金森踏上赴匈的旅程，一去就是九年。
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东西方文化犹如两条平行线，它们按照各自的轨迹延伸，互无关系。可在孙萍看来，人类文明的生命力在于交流互鉴，不同文化的交流，必能碰撞出美丽的火花。在与匈牙利艺术家的交流中孙萍发现，以京剧为代表的中国戏曲以写意为主，而西方戏剧则以写实为主。在西方戏剧写实化的表演中，演员的表演动作容易简单粗化，缺乏美感。通过演出、座谈、讲座等途径向匈牙利观众推介京剧艺术之余，孙萍还将中国戏曲的写意性移植到西方戏剧中，寻找中国京剧与西方戏剧的“融合点”。
1994年7月，孙萍与匈牙利裴多菲剧院合作制作的动作戏剧《圣·拉兹洛国王》上演。她把中国京剧参军戏的旋律、唱法、表演程式、武打技巧等巧妙引入该剧。比如，“群臣觐见君王”“士兵们之间打斗”这些简单的表演动作，使用了走边、趟马、打出手、耍下场等中国戏曲程式，大大丰富了角色的表现力。再比如，一个游泳动作，西方戏剧的表现形式就是让演员简单地摆臂划水，而孙萍为其融入京剧写意的表现手法后，西方观众通过演员的表演，不仅看到了“游泳”，还看到了“波涛”和“浪花”。西方观众和艺术家看了孙萍用京剧写意手法改造的作品无不为之折服：戏剧原来还可以这样演！
第一次“练手”即获成功让孙萍信心大增，也让她看到了中国京剧“扬帆出海”的可能。此后，应波兰、德国、俄罗斯等多个欧洲国家戏剧院团之邀，孙萍先后指导排演创作了《西游记》《艺术家的节日》《中国姑娘图兰朵》等100多部剧，巧妙地将中国京剧的程式、旋律等融入其中，在不动声色中让西方观众认识了京剧、了解了京剧。在《西游记》中，她还将唐诗融入其中，让外国演员饰演的唐僧念着翻译成德文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在1994年第十届国际动作戏剧汇演中，这部外国版《西游记》获得最佳编剧和最佳表演奖。时任德国总理的科尔为孙萍颁奖时说：“你给欧洲的戏剧艺术带来了一股新风。”
在欧洲撒下京剧的种子后，孙萍又把目光投向美国。在那里，孙萍进行的第一个尝试是用交响乐演奏京剧。2000年年初，孙萍同华盛顿国家交响乐团合作，试着用西洋乐器伴奏演唱京剧名段。2001年3月，孙萍又同宾夕法尼亚大学交响乐团合作，以交响乐伴奏演唱了《红灯记》《杜鹃山》等多段京剧。此外，孙萍还应邀到美国国会给议员们讲解京剧知识。在孙萍的努力下，京剧与交响乐实现了完美结合，京剧这一来自古老东方的“大家闺秀”，在美国迎来了她的华丽邂逅，与交响音乐这一“欧洲贵族”携手，最终得到了东西方两大“家族”的认可。
孙萍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世界打开了一扇了解中国文化的窗，而她也由一名京剧演员成为一名文化使者。先后四次接见孙萍夫妇的根茨·阿尔帕德总统曾对孙萍直言：“因为你表演的京剧，我对中国及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正是由于这种贡献，她被匈牙利政府授予“荣誉国民证章”，被美国查普曼大学授予荣誉博士学位，成为继梅兰芳、张君秋之后在国外获此殊荣的第三位京剧表演艺术家。
回国后的孙萍，连续担任了三届全国政协委员，让“京剧进校园”从提案变成现实。在为中外文化交流和京剧艺术传承保护奔走呼吁之余，她把更多精力用在了京剧艺术教育上。尤其在北京外国语大学艺术研究院任教这些年，她把在外国留学生中传播推广京剧作为自己的重要工作，为此招收了很多“洋弟子”。在孙萍看来，中国每年有几十万外国留学生，他们中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接触、了解、学习京剧，未来就会形成一支在国际上传播京剧艺术和中国文化的强大力量。
《光明日报》（ 2022年01月26日 13版）
